善意只是肯亞社會的一部分 在別的地方也許是一句客套話,但在肯亞,「You are the most welcome」以及「Feel at home」是再真誠不過的。在肯亞,我們的吃住都是受到教會和學校的「招待」,我認為遠遠超出國際志工應該擁有的水準。我們抵達學校進行訪查,也必須要先吃早餐茶再做事,這才是合乎禮節的做法。甚至在餐前,招待者還會拿著水壺與臉盆,倒水給我們洗手。雖然我不確定學校是否因為我們是帶來資源的人才如此善待我們,但在物質上以及與他們交際的過程中,感受到的善意是我此行最動容之處。謝謝這份善意,讓我有力量、心懷感恩地度過此次旅程。 反之,置身於最接地氣的肯亞社會中時卻是不愉快的。在Wamba參觀駱駝市場時,部分團員受到性騷擾;在Nairobi參觀二手市場時,周圍的當地人用打量動物的眼光嬉笑輕浮地看著我們,有意無意地伸手騷擾或觸碰。一個社會有形形色色的人,我們在學校服務、與教會接觸時看到太多美好事物,但這只是肯亞社會的一部分。 他們,是否應該成為我們? 2008年,在我讀初中的時候,上海高考作文的命題是:平時大家關注更多的也許是「我們」,如果把視線轉向「他們」,你會看到什麼,又會想到什麼?來到肯亞後,我親眼見到無數個「他們」。和他們相比,我們所有人都是既得利益者。有的學校常常因為沒有水而需要讓學生放假回家;政府提供的糧食常常會晚到;所有學校幾乎都沒有餐廳;圖書館規模小;也沒有電腦教室。為什麼他們出生就是這樣的環境?而我們從出生、成長、到受教育都如此順利? 以《他們》命題的高考作文,其中有一篇滿分作文的結尾是:「他們,終將成為我們」。在肯亞的日子裡我也在思考:他們,是否應該成為我們?副領隊說他在坦尚尼亞的時候,有一個國內最好大學的畢業生堅持回到家鄉,跟自己的部落生活在一起。我們往往都以自己的價值觀評斷優劣,認為現代化的城市生活是先進的,而部落生活是傳統落後的。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在此基礎上重要的是,人們應當不受地域和生活狀況的限制,瞭解到更多的人生樣貌。由此作出的選擇是具有充分知識背景、理性而自由的。為提供充分的知識背景和視野,教育至關重要。再推想下去,這又剛好和我們正在做的資訊教育聯結在一起。 我又聯想到在Dedan Kimath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辦工作坊時,我在主題討論環節擔任助教,我們組的主題是如何為一個社區保證穩定的電力。同組的當地大學生談到肯亞停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各地的電量必須被「定量配給」,他們認為可以先保證工業用電,而居民用電可以輪流停電,響應定量配給的制度 。我提出應該先保證居民用電,但這時同組的助教宇仲提醒我不要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給組員,既然他們覺得居民可以為工業讓步,那麼就讓他們沿這個方向去完成討論,而助教只需要推進討論進度而已。這件事給我的感觸頗深。他們,也許沒有必要成為我們。 我也看到了反例。肯亞的Nakuru是一個大城市,St. Xavier’s Secondary School的很多學生和我們擁有相似的夢想和認識世界的能力。文化日時,學生們表演了一個種族主義的小品,講其他一些國家例如南蘇丹、盧旺達的人來到肯亞的超市,因受種族歧視而被趕出去。旁白在最後提醒大家,永遠也不要做種族歧視的事。當我看到這些的時候,又覺得他們可以成為我們。 不過有一件事無需探討是非,可以直接躬行,那就是教育。除了資訊教育課程,我們團隊還準備了一系列文化課,包括環境保育、經濟理財等議題。但肯亞學生並非無知。就經濟而言,肯亞有發達的行動支付,可以通過手機簡訊便捷地支付和轉帳。而且偏遠和貧窮人群恰恰是主要用戶群。我們常常習慣了發達世界的遊戲規則,而在肯亞,我們看到發展中國家無需遵循發達國家的發展路徑,進行追趕或效仿。所以在進行教育時,我們也要避免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人。就像文化課不應該以先進文化的立場去灌輸,或許交流分享的態度更為妥當。 國際志工的進場是為了退場 回到台灣後,我重新看了面試進肯團時要求看的兩篇文章《臺灣人到海外做國際援助,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雪上加霜?》《消費貧窮、幹擾社區?國際志工的終極目標是自我消滅》。這兩篇文章的要旨和剛進團時領隊反覆提及的一個概念一樣:國際志工的進場是為了退場。詳細地講,國際志工只能在當地停留較短的時間,而在國際志工離開後,當地須有能力持續發展自身。因此國際志工應當「授人以漁」。就我們的資訊教育而言,我們試圖在當地培訓種子教師,在團隊離開後可以持續教學生電腦課。但現實情況並不如理想中那麼樂觀。今年我們回訪幾所前幾年服務的學校,電腦損壞率很高,查閱使用記錄發現寥寥無幾;兩年過去仍然沒有聘用電腦老師,黑板上甚至還留著2016年團隊服務時的板書。我們唏噓也痛心,往年捐助的資源僅僅發揮了非常有限的作用。再比如,我們今年服務的St. Mary’s Nyamarimba Girls Secondary School是一所沒有電腦老師和電腦課的學校,在沒有維護和善用資源的能力的情況下,卻一味向我們索取資源。且不說當地擁有持續自我發展的能力並非易事,退一步講,我們期望能和學校達成對資訊教育和善用資源的共識,這個過程就已經屢屢受到阻礙。
我停留的時間太短,力量也太小還來不及做到什麼改變。但我不想只當個過客,我想讓投射到他們身上的視線多一點、持續久一點。St. Xavier’s的一位學生問我:What’s your next step for ICT program? 對每個團員來說,也許接下來的時間都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沉澱。但我不只是肯團的過客,也不只是肯亞的過客。在調整好自己以後,也許還會重新出發,從心出發,以任何可能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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