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克杯中置入來自肯亞的茶包,然後提壺沖茶,高沖低酌地稍加停頓再沖,看水流慢慢傾瀉,一寸寸一點點漫上茶包,看它悠悠蕩起在壺中或浮或沉,把透明的溫水染上一絲絲的紅潤。接著將之靜置,看向窗外的霓虹閃耀點亮一座城市的繁華,車水馬龍軋過一座城市的喧囂,熙來攘往的人潮快速地擦肩而過,一時之間,竟忽覺這座熟悉卻又帶點陌生的城市,比沙漠更荒涼。 瀰漫在空氣中帶著茶香的熱氣竄入鼻腔,在肯亞四十多天以來的點滴也隨著這熟悉的茶香一幕幕在腦海中繚繞,翻騰著思緒。回顧所來歷,是餘韻無窮,在肯亞的那些時光彷彿都只是一場場夢境拼湊而成,如今大夢初醒,總讓我深有因為過於美好因而虛幻飄渺的感受。 然後憶起了籌備期間的種種酸甜滋味,想到在出團前還因為課業壓力與過於繁多的外務,甚至幾度萌生了想要退團的念頭,到了集訓時仍是提不起勁,只想留在台灣好好休息而不是舟車勞頓地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家,和這麼大一群人如此緊密得生活在一起那麼長一段日子,萬一有了磨擦或碰撞,是走不了更逃不開,向來不擅長團體生活的我怎麼想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誠惶誠恐。 只是想著都耗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和心力去準備了,說不去就不去,也未免太任性也太對不起一路以來含辛茹苦的自己與夥伴們,於是便咬著牙、硬著頭皮,還是一同前往了肯亞。 第一所服務的學校Christ the King Girl’s Secondary School應該可以說是這次所有服務的學校當中,校方提供的資源與環境最優渥也最舒適,學生也是程度最好、最熱情的一所了,然而當時的自己仍然處在期末轟炸後的疲乏期,始終來不及上緊發條好好應戰,面對學生的熱烈招呼卻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以至於在最後一天的結業典禮,面對校方與學生太過悉心籌備的表演和禮物時,不住地紅了眼眶。一方面當然是不捨離別的到來,另一方面卻也是為自己這段期間的不夠上心卻仍被校方與學生如此愛戴,感到受寵若驚與慚愧不已,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覺得自己不夠用心,辜負了學生們的期待,也辜負了當時徵選志工團的自己的期待。我捫心自問覺得自己是不值得她們這樣無比的感恩,但卻也想與其懊悔為什麼當初不多努力付出一些,不如慶幸是自己清醒得早,日後還有兩間學校的機會,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好、付出得更多也更賣力,可以因此全盤無愧於她們的愛與感激。 也確實是得深深向Christ the King Girl’s Secondary School的師生們致謝,她們無上的包容成就了我這趟旅途一個極其重要的轉捩點,以至於即便在生活物質與環境都不如Christ the King Girl’s Secondary School的第二所服務學校Dr. Kamundia Girl’s Secondary School時,我能敞開心胸地去享受一切,笑對那些看似脫序而荒誕不經的大小事,享受天天有驚喜、不按牌理出牌的生活,享受和學生們相處的時光,即便她們的程度不如前一所學校,縱使她們不若前一所學校熱情,雖然物質生活不似前一所學校,我都享受在Dr. Kamundia Girl’s Secondary School的每一天,認真地活在每個當下,心靈每一天都是充實無比。 而到了宛如平行時空下另一個世界的Wamba時,感觸更是深刻,才知道原來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裡,是真的有這樣的一方淨土,是尚未被所謂的「現代文明」開發,但資源卻也相對地更加缺乏,聽聞到因為缺乏政府補助之故而沒有午餐吃的學生,聽聞到貴為北部最大醫院卻僅有三名住院醫師,聽到有的高中甚至沒有電燈,我都感到於心不忍。然而在Wamba仰望浩瀚無垠的滿天星斗之際,在日出時分漫步在黃沙之中找尋大象之時,卻不禁尋思如果我們一味地將自身認為是有利的、是進步的文明引進了這個淳樸的小天地,對於這裡的人們來說是否真的是一種救贖的存在?抑或這一切的好壞評判都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若我們帶來的文明其實是對於原始生活不可逆的迫害,那我們又該如何是好?而這個答案我至今仍沒有定奪,尚待探詢與釐清。 然後當我們從漫天塵土飛揚到了滿地綠草如茵的Siaya時,我想起了領隊曾打趣地說過這趟旅途的生活環境,對我們而言恐怕是每況愈下。而在最後服務的Siranga Mixed Secondary School,其地處偏遠、水資源與物資相對匱乏的生活,也算得上是應證了一半領隊當初的預言。會說只驗證了一半的理由是,即便是每況愈下的日子,我卻感覺像是倒吃甘蔗似地,更勇於去探索,更積極與師生們交際,因此也活得更加甘之如飴、更加珍惜這些來之不易的資源與時光。 也因為待在這樣一個資源比曾到訪過的台灣偏鄉都匱乏的地方,深切地親身體驗這麼多不便,然後看見了許多棘手待解的問題,才認清了自己有多麼的渺小,渺小到在發現問題的當下竟是無法給予最即時的救援……所以想奢侈地給自己一個期許,期許自己終有一天可以不再只能傷春悲秋卻無法有什麼實際的作為,而是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得足以提供有需要的人實質的幫助。 另外,在這一路的冒險中,我想有另一個重要的人生課題是道別,我們總是不斷再向我們好不容易熟識的朋友們說再見,然而誰也說不準,下次再相見會是何時何地、何年何月,但我想旅程總有終點,如天下無宴不散,不會有人能陪自己走一輩子的路,所以真正重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人在不在自己身邊,而是在不在自己心裡。當然即使明白這個道理,也會因而感到比較寬慰,我卻始終還是學不會怎麼面對離別不掉眼淚,怎麼在每一次的離別裡都變得更堅強一點,或許我還需要再多一點點時間,多一點點歷練,才能夠坦然地去接受離別。 而回國至今多日,我始終覺得不真實而不可思議,回想當時初來乍到肯亞之際,我覺得不真實,難以置信自己居然真的飛越了九千多公里、耗費了二十多小時到了遠在台灣另一端的神秘國度,要展開一個龐大的教學計畫。
想想覺得多不容易啊,竟然能於茫茫人海之中,遇見所遇見的人,然後與這些得來不易的夥伴,發生多少摩擦和衝突,最後又言歸於好,再一同經歷好些波折與考驗、美好與歡笑,受到無數當地朋友們的鼎力支持與相助,才終於完成了這個多麼不容易的計劃。 末了,我想說,能在碌碌一生裡,和這麼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記錄了這麼一段精彩的故事,那麼縱使所有關於這一切的記憶都是潮濕的…… 那麼,也都值得。
1 Comment
Ann Lin
5/18/2018 11:52:35 am
我想買非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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